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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周黄】只在这里盛开的花

昨天就在群里说今天要疯狂更文

为了让大家知道我不仅没对象

还没钱

 

1.

 

这是一块平凡的空地,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贫瘠的土黄色,所有代表着生机的绿色好像对它避之不及,稀稀疏疏的几棵芭蕉树只远远地守在夕阳落下的地平线上,是一个怎么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。

 

在这被大山包围着的盆地里,人丁稀少,地广却物乏,黄土盖的屋子正有炊烟升起。五岁周泽楷沿着溪流走回家,路过空地的时候突然尿意来袭,小小的孩儿不知道什么叫害臊,脱下裤子就开始撒尿,深橘色的落日还有半个露在地面上,晚霞从半空一直蔓延到天那边,周泽楷看出了神,几乎占了半张脸的大眼睛睁得愈发滴溜圆。

 

“这谁家的小破孩!往别人脸上撒尿!不害臊!”

 

不知从哪传来少年清亮的喝声,仿佛是从半空中降临,又像是从脚下升腾上来的,周泽楷吓得尿都憋了回去,脖子僵硬得能听见骨骼的咔哒声,他迅速往左右看了看,这片仿佛在天地中孑然独立的空地根本藏不了一只耗子,周泽楷在逐渐暗下的天色中皱紧了脸,最后终于嚎啕出声:“娘啊!!!有鬼!!”

 

周泽楷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上,跑出两步就摔了个老太太钻被窝,眼泪鼻涕和着土糊了满脸,但他顾不得擦,提着裤子一路狂奔,直到看到自家的羊圈才敢松口气。周泽楷的娘看着小讨债鬼又一身邋遢回了家,从井里提上两桶水就往他身上冲,周泽楷边跳着脚喊冷边跟娘亲说自己见鬼了,大大咧咧的美貌少妇性子辣得跟朝天椒一样,食指戳在儿子的额头上恨恨地说:

 

“我天天都伺候你这讨债鬼,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!”

 

2.

 

把小胳膊小腿小脸都洗干净,周泽楷钻进了被窝里,今天把他吓得魂都掉了,疲倦从身体深处散发出来,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。

 

翌日,周泽楷又走过半个村子去找江波涛玩,在经过空地的时候他只敢匆匆看一眼,然后撒起脚丫子就开始狂奔,江波涛在院子里剥毛豆,看到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周泽楷以为他又被鹅追了。周泽楷舀了口水咕噜咕噜喝下肚,坐在江波涛旁边说起他昨天遇到的怪事,江波涛笑了笑说:“应该是听错了。”

 

周泽楷撇着嘴回了家,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,梦见空地上站着一个穿着戎装的少年,空地上升起脸盆大的月亮,月光把少年照得几近透明,周泽楷只看得见他的侧脸,那鼻梁挺得很秀气,他就那样站在辽阔的空地中,满身无法消融的孤寂。

 

这个梦周泽楷从五岁一直做到十五岁,一开始他还会对人倾诉,但所有人都发出善意的笑,去原谅一个孩子想象力太过丰富的遐想,没有人相信周泽楷,这使他越来越沉默,小时候那个调皮捣蛋的孩子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变成了一个文静规矩的少年。

 

时光像一把雕刻美工刀,为周泽楷修出了这村里最好看的一张脸,品学兼优又端方,白净得像是不属于这个地方,老实巴交的农民存了半辈子的钱,打算把他唯一的儿子送到县里念高中。周泽楷从他那精明的娘那遗传了满脑子智慧,即便是在这教育落后的小地方,他的成绩也好到足够上县里最好的高中,进几年农村发展得飞快,他家的小土屋在他升初中的时候被推倒,在原地盖上了两层的水泥房。

 

周泽楷是村里唯一的独生子,因为他娘不肯再生了,老周疼爱这漂亮又聪明的媳妇儿,也不舍得她再受那苦,于是更加宠爱周泽楷,即便他再无法无法的时候都没动手打过他,怎知却在已经懂事的年纪破了戒。

 

“我老周黄土背朝天了半辈子!可不就是为了你!画画能换饭吃吗!你是要我们一家都去讨饭才甘心!”

 

沉默的少年跪在地上,藤条落在背脊上,一抽下去就是一道红痕,周泽楷咬着牙承受,直到娘亲拦住了老周让他快跑。

 

周泽楷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走出家门,疼痛使他无法思考,他跌跌撞撞地走在这茫茫的夜色中,脸盆大的月亮给了这人间一点黑暗中的光明,他一直走着走着,等他的眼前清晰起来,才发现自己站在了那片空地中。

 

3.

 

远远眺望地平线,那几棵芭蕉树都好像被岁月催促了老态,只有这空地一如既往的荒凉,周泽楷清晰的记得这里曾经给他带来的恐惧,可今晚却让他有了别样的感觉,于是他就这样躺下了,背上的伤口贴着地面,感觉热辣却温暖,土地上还留着阳光的余温,头顶是澄澈的夜空,世间万物似乎就此远去了。

 

“青青陵上柏,磊磊涧中石......”

 

周泽楷闭上了眼睛,未来该往何处去,此刻他一点也不想思考。

 

“人生天地间,忽如远行客。”

 

周泽楷蓦地睁开了眼睛。

 

“你要在我身上躺多久?”

 

周泽楷坐起来摸了摸地面,这回他听得很清楚,那声音就是从地下传来的。

 

“是你啊,在我身上撒尿的小破孩,长大了还挺好看的嘛。”

 

少年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让他相信科学,一切牛鬼蛇神都不存在,他甚至已经成功的催眠了自己,慢慢开始觉得小时候遇见的那件事,或许真的只是他做的一场梦而已,但这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堡垒,就在此刻彻底崩塌了。

 

周泽楷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发着抖:“你......你是谁......”

 

“我?”

 

那声音和周泽楷记忆中的一模一样,仍然是少年清亮的嗓音,语气里却有着茫然的迷惑。

 

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,我只记得我死了。”

 

指甲扎进了地里,周泽楷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,他拼命的想站起来逃离,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。

 

“诶!你别怕我啊,我又不会害你,我死的时候也就跟你一样大,死后我就一直在这里,不像别的鬼一样能移动,我好像跟这块地融在了一起,它就是我,我就是它,一块地能对你做什么?”

 

十五岁就死了啊......周泽楷心软得很,想想这块地也的确威胁不了他,于是又放松了身子躺了下来。

 

“你......怎么死的?”

 

“战死的。”

 

少年的声音低沉了下来,就像一段历史从地底下被挖掘出来,一件件器物都在诉说那个古老年代的故事,连空气中都飘着腐朽老旧的气味。

 

“那个年代到处都在打仗,我有八个弟弟妹妹,我爹娘养不起那么多孩子,我是家里的大哥,所以我十三岁就去参了军。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还没到你肩膀这么高,那匈奴站在我面前就像一堵墙,我怕得手里的矛都差点拿不住,他的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,手里的刀高高举起,眼看就要向我砍过来了,我那瞬间想到了很多,想到了我的弟弟妹妹,我那饿得面黄肌瘦吃树皮的爹娘,想起了小时候陪我玩的邻居家的小狗,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,我的矛已经扎进了那匈奴的喉咙,血是真的很腥啊,喷到我脸上的时候还是温的,就短短的一瞬间,一条命就没了。”

 

“那场仗我们赢了,我跳进河里拼命的洗脸洗手,那腥味好像长在了我身上,我开始哭,哭得声嘶力竭,哭到没力气了我又开始恨,恨天恨地恨这世道,恨自己为什么要被生下来。”

 

液体渗进地里,天地间一切喧嚣远去,周泽楷把脸贴在地上,那一片土地变得湿润,他把手伸得很长,好像这样就可以拥抱住这个古老的亡魂,他已经忘记了恐惧,转而深深陷入了这遥远的已经逝去的悲凉中。

 

“唉,这是你第二次把东西洒我脸上了。”

 

“喂,别哭了,说说你自己吧,干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。”

 

“因为自由。”

 

周泽楷说。

 

“一边是我想要的自由,一边是安稳的未来。”

 

“如果是你,你会选什么?”

 

四周很静,唯有虫鸣鸟叫作为这跨越千年的会谈的背景音,许久以后,周泽楷才听到了他的回答,他说:

 

“人如困兽,一生都在妄想逃出牢笼,但如果没有这妄想,便跟圈中待宰的猪没有区别了,为人是好是歹都只有一辈子,也不会再有下一次了。”

 

醍醐灌顶,周泽楷笑了,他问:

 

“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
 

“黄少天。”

 

4.

 

黎明破晓时,周泽楷走了。

 

他没有什么行李,就这样坐上了去县里的车,他长得大气好看,手脚勤快又聪明,他说自己已经十八岁,一天就找到了三份工,每天只睡5个小时,整整坚持了一整个暑假,等他回村里的时候已经黑了一大圈,他把那沓钱轻轻放在桌子上,眼里满是不可折的倔强。

 

老周沉默着点点头,周泽楷知道自己赢了。

 

在他准备出发去学画的前一个晚上,他又去了空地。

 

“黄少天前辈,谢谢你。”

 

他带了一瓶米酒,浇在地上的时候蒸腾起了辛辣的酒精味,黄少天装模作样地吧唧吧唧嘴说:“这味儿,像是我们当时喝的军酒,一口灌下去,好像吞下了一团火,一直从嘴巴烧到了肚里,酒坛子一摔碎,整个人就跟换了魂似的,什么国家大义,什么狗屁朝廷,满脑子只有杀他.娘.的。”

 

周泽楷支起了画板开始画画,画笔在纸上勾出一个戎装少年的轮廓,他脚下是郁郁葱葱的小雏菊,在风中柔弱地晃着。

 

“前辈喜欢的话,我下次再带。”

 

“喜欢喜欢,多带点儿!你瞧这景色,可真不错,当初这里什么都没有,连只兔子都不来,后来慢慢的有人搬到这儿来了,哎呀我突然想起三百年前有个小子长得跟你还挺像,说不定是你祖宗......”

 

年轻的亡魂自顾自说着,周泽楷甚至能想象他神采飞扬的样子,他梦里的那个戎装少年面沉如水,但他听着黄少天带着笑意的声音,画笔轻轻一勾,纸上的少年便鲜活了起来,他嘴角向上扬着,是一抹恣意张狂的笑,明眸烁烁闪耀,眼里是燃烧的霞光。

 

一个平凡的夜晚里,在一人一魂随意的交谈中,有花的种子正在土里清醒过来,它吸取着养分,不急不慢地顶着头上的土地,终于它冒出了一个尖儿,淡绿色的芽还很细嫩,没人注意到他。

 

周泽楷画了半个晚上,终于完成了这幅作品,他把画朝向了土地,好让黄少天能看个清楚。

 

“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样子?!”

 

“我经常梦见你。”

 

周泽楷说:“我总是梦见你站在这里,梦见这片一望无际的小雏菊。”

 

黄少天不说话了。

 

“我要走了,这幅画送给你。”

 

周泽楷在地上挖了个坑,把画用油纸包好埋了进去。

 

“再见。”

 

5.

 

这一走就是很多年。

 

周泽楷成了很有名的画家,开了很多画展,买了大房子把爹娘接了过去。他收了一个学生,一个很有灵气的小姑娘,肖像画得很好,每抹颜色里都带着若有似无的情,有一次周泽楷亲自当她的模特,那小姑娘画了一半放下了笔说:“老师,我不敢再画下去了,你眼睛里的东西我看不懂。”

 

周泽楷没说什么,只向他要了这幅没有眼睛的画。

 

飘飘荡荡的这几年,他遭了很多白眼,吃过的苦不计其数,好几次他拿着筷子就哭出了声,这一条道他走到了黑,又从黑走到了天亮。

 

“是好是歹都只有这一辈子了。”

 

好在他坚持下来,好在这一切罪都没有白受。

 

周泽楷背着画,越过了那条溪流,在那柳暗花明的转角处,他看见了蔓延到地平线的小雏菊,小雏菊花海中站着一个穿着戎装的少年,鼻梁挺直如山峰。

 

年少成名的画家拨开花,站在了少年身旁。

 

“你回来了。”

 

“嗯,我回来了。”

 

“我想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了。”

 

在周泽楷离开的日子里,那一粒花种成为了这不毛之地的第一位坚韧来客,然后从那一块小小的土地开始,慢慢占领了一整片空地,长回了千年之前的样子,那战死的亡魂最后的记忆被唤醒,在他想起一切的那瞬间,他的意识从空地的四面八方聚集起来,站在了这花海之中。

 

“十五岁那年,我战死了。”

 

“缨枪扎透了我的肺,我知道我快死了,我那八个弟弟妹妹,我那生不逢时的爹娘,不知道我寄回去的银钱他们有没有收到,远处升起的炊烟会是我家的吗?于是我朝着那炊烟的方向走啊走......走啊走......走不动了我就开始爬,一直爬到了这里,在这里我看到了那炊烟的样子,原来,那只是狼烟。”

 

“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,是好是歹这辈子总算是过去了。”

 

十五年的一生,全部浓缩在了这短短的几句话里。

 

“为什么不走?”

 

“我想我是在等一个人,那一生太寂寞了。”

 

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,周泽楷没办法形容,戎装少年坐下来,把自己藏进了花海里,周泽楷解下背上的画,把那双溢满孤独的眼画了进去。

 

6.

 

周泽楷的一生画了很多画,其中有一半是一个琥珀眼的少年,那少年在私塾里晃着脑袋读书,在草丛里抓蛐蛐,在细柳的河畔放风筝,在中秋的夜里饮下一杯酒,他说这少年叫黄少天,却从来不说这人是否真实存在过。

 

后来,他也老了。

 

在父母过世之后,周泽楷回到了这出生和成长的村子里,现在家家户户都住上了小洋楼,再也看不到那袅袅升起的炊烟。

 

满头白发的画家拄着拐杖在空地边坐下,身旁的人依旧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,周泽楷带来了两瓶茅台,少年喝了一口就喷了满地。

 

又一年又三年,周泽楷去世了。

 

空地里多出了一个墓碑,起风的时候雏菊轻轻扑在上面,像一双手抚摸着它。

 

只有天地才能看得到,有两个约莫十五岁的少年坐在空地边,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春天来临时的冰消雪融。

 

END.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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